“泾川人”头骨化石
(左起)李盛华、黄慰文、刘玉林、刘武、张怀群在牛角沟现场。
“泾川人”头骨化石发现地。
(化石网报道)据每日甘肃网-甘肃日报(张怀群):1974年5月1日,刘玉林在甘肃泾川县泾明公社白家大队牛角沟发现人类头骨化石。1983年,他带着这部分人类头骨化石到北京去见古人类学家、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教授贾兰坡,贾兰坡说:“就是它,就是人化石!”这部分化石后被考古界命名为“泾川人”。这是继“蓝田人”“大荔人”发现之后,至甘肃“武山人”发现之前,陕西以西广大地域间发现的首个人类头骨化石,这个发现,或将改写人类进化史。
牛角沟发现人类头骨化石
1973年10月6日中午时分,甘肃泾川县泾明公社驻队干部刘玉林正和农民在后河劳动,大队副支书史有连跑来说:“公社来人了,要你马上回公社去!”后河离公社20多里,当时已错过班车,也无自行车,刘玉林只能小跑加步行。离公社还有多一半路程时,一辆吉普车突然在他身边停下,拉上他直奔公社。
在公社门口,慕刘玉林之名而来的贾兰坡教授一行及有关领导、专家正焦急等待因发现旧石器而有名气的刘玉林,要看他捡到的宝物。刘玉林从办公桌下拿出三块破石头,贾老边看一块较大的石头,指着其上的疤痕对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教授卫奇说:“非常典型,人工打击痕迹非常清楚!还有这层厚厚的钙质结核层(石皮),应该是旧石器没有问题!”接着又看了另外两个石片,都认为是人工打制的石器。贾老问刘玉林:“你是怎么认出它们是石器的?”刘玉林脱口而出:“是书上看的!”贾老笑了笑说:“这些石头都不是自然破碎的,是人有意打出来的!这是石头和石器的根本区别。”贾老让刘玉林带他们去看捡到石器的地点,即从公社门前过泾河,经苏家河再去白家大队。
一场暴雨后,车子陷在河滩淤泥中,公社领导叫来农机站的拖拉机把吉普车拖出烂泥坑,只好绕道公路到吊堡子,然后趟水过河。不能下水的叫了农民背过河去,刘玉林也背一人过了河,大家步行约1里路到了白家东沟,在沟口不远处的沙砾层中发现了一些动物化石。刘玉林找到了一枚三趾马牙,贾老认为地层比较古老,不是出石器的地层,刘玉林便带他们到东沟东岸的牛角沟出石器的灰绿黄色地层出露的地方。贾老仔细察看后,很肯定地说:“这里应该是出石器的地层,你今后要多关注这个地方,有可能发现更多的石器,还有发现人类化石的可能。”他还仔细察看了周围的地形地貌,脸上不时露出微笑,认为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将来一定会有重大发现。
自贾兰坡教授来过后,刘玉林时常到东沟去转悠,在发现了牛角沟出石器的地层,又先后发现了马、牛、鼢鼠、犀牛等动物化石和80多件石核、石片和石器。
1974年5月1日,全公社劳力集中在白家东沟植树造林,下午收工后,刘玉林沿着沟边走,想看看动过土的地方是否会有新的发现,结果在沟口一块新平整出台地上旁边的水平沟旁,发现了一片很薄的骨片。刘玉林起初以为是动物化石,但捡起来仔细一看,又好像是人的头骨碎片,他便在挖出的积土中翻来翻去寻找,终于找到了四五块骨片,经过拼对能拼接在一起,但离一个完整的头骨还差很多。刘玉林整整在那里折腾了一个多星期,共找到右额骨鳞部一小片、右顶骨的大部、较完整的右颞骨、枕骨的大部和左顶骨的一小部分,可拼接成一个不完整的人类头盖骨。
这是不是人类化石?刘玉林不敢肯定,以他的经验,凡动物化石都有很脆、易折不弯的特性,即没有柔韧性,又有很强的吸附性。试验的方法很简单,他把化石放在舌尖上,化石马上与舌尖粘住了。这件头骨破碎成多片,说明它是脆弱的,从表面看也与普通骨头有明显的区别,他认为是化石,但他说了有谁能相信呢?刘玉林先后找了县文化馆、地区博物馆和省博物馆的专家看过,没有一个人敢肯定它就是人类化石。刘玉林不甘心,一直没有舍得扔掉,这些化石整整跟了他10年。
“泾川人”究竟是女性还是男性
1983年,任平凉地区博物馆文物保管员的刘玉林把自己捡到的石器和头骨化石带到北京去见贾兰坡教授,贾老仔细看了头骨标本后说:“就是它,就是人化石!”马上叫来工作人员把化石拿去重新粘结修复,又当着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教授卫奇的面安排了研究事宜,石器和头盖骨化石即留在了中国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
1984年,《甘肃泾川发现的人类化石和旧石器》一文在《人类学学报》以刘玉林、黄慰文、林一璞联名发表。文章提出,甘肃泾川人类头盖骨代表一个20岁左右的女性青年个体,它在人类进化系统上处于晚期智人的地位,它所显示的人种方面的特征与蒙古人种相符。该化石从此被考古界命名为“泾川人”,亦称“泾川少女”“平凉少女”“平凉人”。
这是陕西“蓝田人”“大荔人”发现之后,至1984年甘肃武山发现“武山人”化石之前,陕西以西广大地域间发现的首个人类头骨化石。
2006年5月10日,国际前史及原史科学协会常委兼执行委员、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黄慰文教授,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古人类研究室主任刘武教授、硕士研究生李海军和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李盛华教授及省城记者与专家们冒雨赶赴泾川县,途经平凉市,找到已退休在家的原平凉市博物馆馆长刘玉林,于当日下午5时赶到泾川县。5月11日上午,刘玉林及县上有关人员将专家们带到了“泾川人”发现地牛角沟,实地考察化石出土地点的地层、地貌、地质结构,在刘玉林指认的发现原点采取地层土样,准备将其带回去进行年代测定。当天下午,在县文体局会议室举行了“泾川人”头骨化石迎回仪式。黄慰文教授代表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将“泾川人”头骨化石交到发现者刘玉林手中后,刘玉林当即转赠给泾川县博物馆收藏,刘玉林也因此被泾川县人民政府授予“功侔泰斗”的匾牌和证书。
黄慰文教授对当时跟随采访的记者说:“世界上的古人类化石很稀有,我国的也屈指可数。而此前对‘泾川人’化石的研究也过于简单,该化石里面也许还有更多的信息没有被发现,如果停留于简单的研究,就亏待了‘泾川人’化石的价值。另一方面,一些外国专家认为,中国人的历史不超过几千年,没有史前历史,要证明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就必须找到有力的证据。因此,对‘泾川人’实际年代的重新鉴定和研究具有非同一般的国际意义”。刘武教授认为:“现在国际学术界争论的热点是现代人从哪里来,目前国外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来自非洲。因此,重新研究鉴定‘泾川人’化石的年代,对于现代中国人起源的科学问题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李盛华教授说:“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释光实验室的仪器是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最好的,如果对‘泾川人’发现地点采样准确,最后准确测定‘泾川人’所处环境、当时的年代,可以解决很多有争议的实际问题。”
专家们回京返港后用了近5年的时间,对“泾川人”化石出土地点的地理、地质环境、实际年代及化石本身的各种特征进行了全面细致的重新研究和测定,提出了以下科学结论:
1.“泾川人”化石出土地点的准确年代,经香港大学地球科学系李盛华教授用光释光仪器对2006年5月在化石出土地点采取的土样进行测定,准确年代为1.5万年至4.8万年(2万至5万年)。地质时代为更新世晚期。
2.“泾川人”化石的性别及年龄,经古人类研究所研究生李海军、中科院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吴秀杰对中外诸多化石人头骨对比鉴定,“泾川人”化石为一个年龄为20多岁的男性个体。
3.“泾川人”化石经李海军、吴秀杰、李盛华、黄慰文、刘武等专家对亚洲、欧洲及我国诸多化石人头骨的多项指标进行测量对比,“泾川人”头骨的大部分性状表现位于现代人变异范围内,体现出很现代的特点。也就是说“泾川人”化石属于更新世晚期的现代人。也有少数项目仍体现出其原始性。
4.中国晚期智人中都没有枕外隆凸,只有“泾川人”化石头骨有枕外隆凸,而在欧洲晚期智人有枕外隆凸,可能为泾川与欧洲基因交流的证据。
“泾川人”是更新世晚期的现代人
关于“泾川人”化石出土地点的年代尚有争议,一种观点认为“与萨拉乌苏、峙峪遗址大体相当,而晚于更新世早期的丁村”(刘玉林、黄慰文、林一璞《甘肃泾川发现的人类化石和旧石器》《人类学学报》1984)。一种认为“泾川人”化石地层时代可能较萨拉乌苏遗址为晚,且化石发现地点距地表较浅,可能偏新”(谢骏义《甘肃武山发现的人类化石》《史前研究》1996第4期)。香港大学李盛华教授用光释光法解决了这一问题,测定结果为1.5至4.8万年(约2至5万年),为更新世晚期。甘肃省义务教育地方课程教材《甘肃历史》中对“泾川人”化石年代的界定就是根据最新研究成果修定的。
这为古人类“连续进化附带杂交的模式”、为中国的现代人起源于中国本土提供了有力证据,对世界现代人起源于非洲的观点提出了质疑和挑战。
科学家们提出“中国古人类的进化可以用‘连续进化附带杂交的模式’作简约的概括,中国现代人的起源也不超出这样的轮廓,但未能赢得国外部分人类学家的赞同,原因之一是我国还未发现欧亚现代人起源的关键时期、即4至10万年前生活在中国的属于现代人的头骨化石,而在近东却发现了许多”(吴新智《20世纪的中国人类古生物学研究与展望》《人类学学报》1998第3期)。而“泾川人”头骨化石正是处于4至10万年这一时段,属于更新世晚期2万至5万年的现代人(李海军、吴秀杰《甘肃泾川化石人类头骨性别鉴定》《人类学学报》2007年第26卷第2期)。
事实上,更新世晚期人类进化的程度是有差别的。
研究者还把“泾川人”与“武山人”化石头骨作了对比。在年代、性别、年龄上都很接近,有些数值相似,但更多性状体现差异较大,“武山头骨显示的性状为晚期智人,而泾川头骨的大部分性状表现位于现代人变异范围内,现出很现代的特点。武山所处地区,旧石器地点分布很少;而泾川位于陇东,旧石器地点分布很多。泾川是关中通往河套的中间地带,距陕西大荔、山西丁村、宁夏水洞沟等古文化遗址都不远。古文化极有可能通过这一区域向西向北交流。这些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更新世晚期渭水流域和黄土高原人类的群内差异很大,人类演化程度有很大区别,有些地区已经很现代了,而有些地区相对还保留较多原始特征”(李海军、吴秀杰《甘肃泾川化石人类头骨性别鉴定》)。即有些已经进化为现代人,有些还处于晚期智人阶段。“泾川人”头骨化石就是更新世晚期人类已经进化成现代人的证据。
考古研究人员发现,泾川头骨有枕外隆凸,欧洲晚期智人亦有枕外隆凸,可能为泾川与欧洲基因交流的证据。
研究证明,“亚洲与欧洲更新世晚期人类在测量性状上没有明显区别。而在中国晚期智人中只有泾川头骨有枕外隆凸,而在欧洲晚期智人中有枕外隆凸,可能为泾川与欧洲基因交流的证据。泾川位于中国西北地区,地理位置似乎完全可以能为基因交流提供可能”(李海军、吴秀杰《甘肃泾川化石人类头骨性别鉴定》《人类学学报》2007年第26卷第2期)。古人类学家经过对非洲、欧洲、亚洲包括中国在内的众多化石人类头骨研究,得出了人类进化是“连续进化附带杂交”的进化模式,泾川头骨“枕外隆凸”的存在为这一理论提供了有力支持。
“以往我们认为‘北京人’是中国人的祖先,但‘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同现代中国人并没有前后继承的关系。‘山顶洞人’的脑容量和骨骼特征跟今天的中国人没有太大差别,但无法连接我们与远古祖先之间的断层。那么连续进化理论就难于立足。2008年1月,国家文物局、河南省文物局联合在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河南许昌灵井旧石器遗址发现了距今8至10万年左右的完整的古人类头盖骨化石,时代为晚更新世早期。‘许昌人’不仅可能是‘北京人’的后代,同时还应是现代中国人的祖先。‘许昌人’的发现为人类连续进化附带杂交学说提供了重要实证。”(路运洪《“许昌人”头盖骨:现代人类起源再诠释》)
刘玉林说,“‘许昌人’因此被评为全国考古十大发现,名列榜首。由此,‘泾川人’化石地点也由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提升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近年来在牛角沟‘泾川人’化石地点还发现了大角鹿角化石和几件石器,其中一件为半透明的肉红色石英岩打制而成,制作非常精美,工艺水平很高,这些材料为进一步研究‘泾川人’化石地点提供了新的资料。‘许昌人’的发现和‘泾川人’的再研究,为现代人类多地区起源和连续进化附带杂交的学说提供了证据。证明现代中国人起源于中国本土,而不是来源于非洲,中国不但有7000年的华夏文明,而且有数十万年的史前历史。我们为生于这片土地而自豪,我们为长于这片土地而骄傲。”
如今,“泾川人”已载入《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卷和《中国古人类化石》一书。限于篇幅,刘玉林发现的甘肃最早的人类遗址、60万年前的泾川“大岭上”及数百个考古成果难以悉述,但是,“泾川人”的亮点和新意是头骨有“枕外隆凸”,这应是人类互动的结果,互动应是人类的本来。而当代世人最钟情的是我从哪里来?总以为各地人的原籍脱不了本县市、本省区划。实际上,当洛阳铲遇上大数据,当人类化石相拥基因工程,以往的一切发现、结论与价值将不断被刷新或颠覆。在此启迪下重读古丝绸之路上全球的古人互动史卷,殆知泾川在内的古丝绸之路上数千年间来往的世界各国的人,或回到故乡,或随机就地定居,这应该是自然的。一是经商理财必须远离故乡,二是因战乱、“奴隶是商品”、杂户身份无人身自由而回不了故乡,从而定居世界各地。几万年前的亚洲“泾川人”与欧洲人尚且皆有“枕外隆凸”,或为泾川与欧洲基因交流的证据。以此眼光回眸“泾川人”“枕外隆凸”的亮点和生存时空、考古价值,我们会悟道:人类本来就是在互动中前进的,人类无限文明还待更智能地互动,地球村很小,大宇宙不远,“一带一路”必将引领人类以不可想象的可能方式互动、交流、共同进步,创造魔幻般的传奇。(本版图片由“泾川人”头骨化石发现者刘玉林提供)